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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補缸哦——補甏哦——”,小時候,循著這樣的吆喝聲,我經(jīng)??吹窖a缸師傅拎著一只包,裝著—把小鐵錘和幾把鋼鏨,還有鹽鹵、鐵沙和鋼鉗等材料,上門服務(wù)。
補缸師傅攬到生意,就放下背包。只見他左手捏著一把小鋼鏨,對準缸的裂縫,右手握著一把小鐵錘,“篤篤篤”地敲打,沿著裂痕鏨出—條約半公分寬的淺槽,在兩側(cè)敲出兩個小孔眼,裝上鋼鉗,再在淺槽上填滿用鹽鹵拌的鐵沙。過了六七天,鐵砂生銹,凝結(jié)成塊,堅硬牢固,不會漏水。
看到補缸匠進村,小孩趕來湊熱鬧??茨茄a缸匠不慌不忙,淡淡定定,一副篤悠悠的樣子,我的心卻懸在半空中,有點皇帝不急太監(jiān)急。為什么?缸是易碎品,俗稱琉璃貨,錘子敲輕了,鑿不出孔眼,錘子敲重了,舊縫未補,又添新縫,甚至破碎。補一條長裂痕需要八個十個鋼鉗,看上去活像一條長長的蜈蚣。每裝一個鋼鏨,都要忙上好一陣,等全部裝好,非得半天工夫。等到整條裂縫補好,懸了半天的心才算石頭落地,我才敢松一口氣。
大許金宅村的補缸匠謝永吉從十八歲開始拜師學手藝。上世紀八十年代初,他在傅宅嵩溪村補過一只碎成七十五塊的破缸,值得自豪。主人大氣地說,如果能把破缸補好,不論時間長短,還能免費提供伙食和住宿。對于這筆生意,他胸有成竹,先在地上攤了一層麥稈,再把破缸放在麥稈上,再把碎片一塊一塊補起來,從第一天下午開始,一直補到第二天上午,總共用了八十來個鋼鉗,收了十三塊工錢。破缸補好后,在嵩溪石灰廠上班的工人聞訊趕來觀看,對他的手藝嘖嘖贊嘆。
把破缸的碎片補上去并不難,難就難在補得天衣無縫,不再漏水。有的補缸匠把缸補好了,倒進清水一試,依然漏水,等于白補。大畈清溪馬村的潮爺爺家有只特大的破缸,下半截埋在土里,不過生些浮萍,派不上什么用場。有一年,村里來了個補缸匠,看到這只特大的破缸,信心滿滿,信誓旦旦,自稱能夠補好。經(jīng)過一番討價還價,約定用二十二個鋼鉗把破缸補好,收兩塊半工錢,先付一塊半錢,等試缸不漏水后再付剩下的一塊錢,并管一天的吃住。潮爺爺請人把破缸從泥土里挖出來,倒放在稻草上,清洗干凈。補缸匠忙前忙后,敲敲打打,實足補了一天半功夫。吃了晚飯,潮爺爺如約付給補缸匠一塊半錢。第二天一早,補缸匠看看破缸堵漏無望,借上廁所之機,不辭而別。
跟大多手藝人一樣,補缸匠走家串戶,風餐露宿,居無定所。提起補缸的艱辛,謝永吉說經(jīng)常爬山過嶺,白天無處吃飯,晚上無處投宿,有時實在沒辦法,只能睡人家門口,是一門討飯行當。
說起補碗,跟補缸同理,但材質(zhì)不同,硬度各異,碗是瓷器,缸是陶器,同樣易碎,但碗比缸更堅硬。俗話說“沒有金剛鉆,不攬瓷器活”,補碗的當家工具是一把鋒利無比的金剛鉆。補碗匠每每接過主人遞來的破碗,仔細端詳,然后用小刷子把碎片逐一清理,用細膠泥粘拼還原,然后操起當家寶貝金剛鉆,“吱吱吱”逐一鉆眼。等所有需要拼合的碎片上的眼都鉆好了,就用像訂書釘一樣的釘子鉚進去。
有時我不慎把碗摔破了,一扔了之,從來不補。到了春節(jié),去親戚家拜年,有時發(fā)現(xiàn)手上捧著一只補過的破碗,那條裂痕的形狀,宛如一條多足的蜈蚣,有種說不出的味道。
除了缸和碗,農(nóng)家的鍋破了,能補則補,能省則省。補鍋匠大多是浙江永康人,師徒結(jié)伴而行。每到一處,師傅在駐地生火開爐,徒弟則走村串巷,兜攬生意,把要修補的鍋背回來。師傅把廢鐵扔進火爐里的坩鍋上,加熱融化,變成鐵水。然后,左手掌里攤一個用很多層布疊成的布餅,上面放一層綠英砂,右手用鐵勺子從坩鍋中提取一??Х榷勾笮〉蔫F水珠,倒在布餅上,襯到破鍋的底部,再用另一根沾上油水的小棍子在內(nèi)側(cè)壓上,洞就補好了。
如今,有的農(nóng)家還在用缸、碗、鍋這些器具,破了買個新的,花不了多少錢,補缸、補碗、補鍋的手藝幾近失傳了。 (王向陽《手藝:漸行漸遠的江南老行當》,廣西師大出版社,2017年8月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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