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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立新:我的《蘭亭序》情結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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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線管家于 2017/08/11 09:34:13 發(fā)布
IP屬地:未知
來源:今日浦江
作者:陳立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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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識《蘭亭序》是在童年時代,那時我才七八歲,還未上小學(xué),父親從《蘭亭序》中臨摹出“永和九年”“茂林修竹”“天朗氣清”“惠風(fēng)和暢”16個字教我影格。我把父親寫的字放在一張較透明的米字格錦方紙下面,把字影上來。但這些詞語太深奧了,我不太理解。父親看出了我的心思就給我講了《蘭亭序》的故事。說這被稱為天下第一行書的《蘭亭序》,是王羲之在醉眼朦朧中寫就的,一直是王氏家族的傳家寶。唐太宗李世民極愛王羲之的書法,御史蕭翼設(shè)計從王羲之七世孫智永的弟子辯才手中騙取來獻給皇上,從此皇上天天把玩,愛不釋手,以致后來竟把它帶到陵墓去了……
因父親的字寫得好,村里許多人就請他寫用作喜慶賀禮的對聯(lián),我們鄉(xiāng)間也叫門對。父親書寫門對時,總要我站在他對面,他每寫好一個字,我就將對聯(lián)往我身邊挪一點過來,好讓他寫下一個字。外祖父是前清秀才。一天,他對我父母說,前不久村里某戶人家娶親辦喜事,親朋好友送來的門對多得幾乎掛滿了兩間房子的墻壁,但他只欣賞寫李商隱“恨無彩鳳雙飛翼,心有靈犀一點通”的那對。它大有《蘭亭序》書風(fēng),不知是何人手筆。這時,只見父親臉上綻放出了笑容。母親說,能得到外祖父的稱贊可不容易啊。
上學(xué)后,父親更嚴格地教我練字。我也由影格變成了臨摹,臨寫的是《蘭亭序》。父親要我多讀帖,記住帖里寫的臨寫要領(lǐng),做到“心中有字,落筆有樣”。他每隔幾天檢查我的書法作業(yè),然后指出我臨寫不到位之處:如“年”字豎畫末端應(yīng)是尖的,像懸針,我卻寫成了圓頭,像垂掛的露珠。“朗”字左右兩部分像人兩肩應(yīng)是齊平的,而我寫成右高左低,翹腳了……每次點評,父親總是“潤物細無聲”地指出我臨摹中的毛病,鼓勵我要寫出“蘭”味。父親的指點讓我意識到寫毛筆字不容易,非下苦功不可。
上高校念書前夕,父親將他心愛的《蘭亭序》放進我的包里,語重心長地說:“你是農(nóng)家孩子,能到首都的大學(xué)念書不簡單,希望你做個品學(xué)兼優(yōu)的好學(xué)生,也別忘記練好《蘭亭序》?!备赣H的臨行囑咐鼓起了我人生的風(fēng)帆。
大二時,我們各個系的書法愛好者相約成立了一個蘭亭書社,大家推舉我為社長。書社成立后的第一次書法展上,有一張頗有《蘭亭序》風(fēng)范的作品吸引了我的眼球。一個周日,我按展品上的署名去尋訪這位作者。互通姓名后,我們相見恨晚,海闊天空地侃了起來,主題自然是《蘭亭序》。由此我知他是個勤雜工,比我年長十多歲,負責(zé)校園綠化和清掃工作。令我欽佩的是他臨摹《蘭亭序》的功夫極深,作為校園環(huán)境布置的一些標(biāo)語都出于他手。
高校畢業(yè)后,我被分配到某市任教,心想這下我可一邊工作,一邊好好臨習(xí)《蘭亭序》了。誰知好景不長,這座城市亂了。一天上午,我們幾個同宿舍的老師相約外出看大字報。不料當(dāng)我們回宿舍時,整個宿舍被翻箱倒柜,亂成一團。原來,趁無人之際,造反派來我們宿舍掃“四舊”了。我放在床頭課桌上的一本《俄華大字典》不脛而走,父親送我的《蘭亭序》和其他多本字帖被撕得粉碎亂扔在宿舍走廊上。那幾天我進出宿舍,看到那些字帖的碎片在我腳下纏繞飛舞,我的心碎了……悲憤中,我振作精神,撿拾起一百多張《蘭亭序》的小碎片,又用透明膠把它們粘起來,裝訂成一本劫后余生的《蘭亭序》。
文革后期,我主動請纓調(diào)回家鄉(xiāng)的一所農(nóng)村中學(xué)任教,當(dāng)父親看到這本《蘭亭序》,又聽我敘說它的遭遇后,沉默了。好一會兒,他才說:“一切都過去了,《蘭亭序》是永遠撕不毀的!”
與《蘭亭序》親密接觸是我退休后應(yīng)聘到縣老年大學(xué)行書班任教時。征求學(xué)員意見后,我選《蘭亭序》作為行書班課本。我與學(xué)員約法三章:一學(xué)年內(nèi)一帖臨到底,不見異思遷。課堂臨寫指導(dǎo)、講評、出行書班刊,均以《蘭亭序》為準??紤]到《蘭亭序》是一篇較難懂的古文,起始課上,我給學(xué)員們逐字逐句講解了一遍,特別指出在東晉那種“醒不如睡,生不如死”的玄學(xué)之風(fēng)甚囂塵上時,王羲之能在文中熱情贊美蘭亭周圍優(yōu)美的自然生態(tài),鮮明亮出“一死生為虛誕,齊彭殤為妄作”的旗幟,是難能可貴的。我的講解使學(xué)員們對《蘭亭序》刮目相看。
書法教學(xué)的關(guān)鍵是課堂臨寫指導(dǎo)。行書班有六十多個學(xué)員。這么多人,我在講桌上作臨帖示范,讓老年學(xué)員里三層外三層地爬到課凳課桌上圍觀是不安全的。我從過去在校出黑板報寫空心字得到啟發(fā),用斗筆蘸清水在黑板上寫出這節(jié)課要求學(xué)員們臨習(xí)的六七個字,然后用紅粉筆勾勒出來。我邊寫邊勾邊講解該字的間架結(jié)構(gòu)臨寫要點,特別是筆畫的起承轉(zhuǎn)合和筆斷意連之處。這樣,學(xué)員不論坐在哪個位置,都能看得清我的臨帖示范了,此舉博得學(xué)員的肯定與稱贊。有時,我也讓學(xué)員上臺介紹臨寫經(jīng)驗和體會,講他所知道的《蘭亭序》故事,大大活躍了課堂氣氛。
除了一季度出一次《蘭亭序》班刊,我們?nèi)鄮熒€一起去紹興蘭亭旅游,從而感受《蘭亭序》這篇美文的意境。我們選擇天朗氣清的一天,一路歡聲笑語來到心儀已久的書法圣地。那天,我們流連往返于蘭亭的碑刻、亭榭和場館間。每到一處,我們都欣賞到了妍美流暢的《蘭亭序》風(fēng)采。在“曲水流觴”處,我們還進行了一次模擬表演。大家自告奮勇扮演起當(dāng)年在蘭亭雅集上的王羲之、謝安、孫綽等書法家。我們在急湍的清流畔歌之、舞之、足之、蹈之,放飛心靈。一天的蘭亭行成了一堂別開生面的書法課。后來,我把這一切寫成了《為有源頭活水來》一文參與某論文比賽,獲了獎。
去年我家新房落成,一個朋友深知我的愛好,把花了個把月工夫繡成的一張《蘭亭序》十字繡,作為賀禮送我。我將它裝裱后掛在客廳最醒目位置。從此,我與《蘭亭序》可朝夕相伴了。最近十多位上海學(xué)生來訪,他們選擇《蘭亭序》為背景與我合影留念,我滿心歡喜?!斑青辍?,快門一響,《蘭亭序》把我們師生永遠連在了一起。(作者:陳立新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