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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叫張洪波,反弓張,三點水的洪,波浪的波。”88歲的張洪波聲音洪亮,是采訪過的老兵中,少數(shù)繪聲繪色地說出自己名字寫法的老人??吹贸?,他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。
張洪波的祖輩曾是遠近有名的有錢人家,因修橋鋪路、樂善好施,至今為村民所稱道。張洪波耳濡目染,從小就特別大方,經常把家里的財物拿出去分給窮苦人家。
這個有錢人家的大公子,在策馬揚鞭多年,幾經歲月的磨難后,如今是村里為數(shù)不多的低保戶之一,每個月350多元的生活補助,往往還不夠醫(yī)藥費開支。長期的軍旅生涯,使他落下了槍傷及多處病傷。妻子在他落魄的時候,帶著兩個年幼的孩子改嫁他鄉(xiāng),他一個人生活在狹小的平房里,砍柴、種田、勞作,沉寂默然。
日本鬼子壞得很,我想想,真是恨啊
我家里很富有,是遠近有名的有錢人家,爺爺在浦江、金華、桐廬一帶造了15座石橋。浦江中江第一橋、縣文物保護單位———湖山橋就是我爺爺造的,這座橋也是15座橋中最好的。金華造的是浮橋,就在雙溪口。我爺爺叫張世巖,心腸很好,專門修橋鋪路,可惜65歲就去世了。
辛亥革命那年,我父親畢業(yè)于杭州一中學。那時,我們這一帶沒有學校。我家有錢,就辦了一所學校,叫政新小學。名字的由來,是因為孫中山先生革命了,世界是全新的,所以取名政新。
學校就辦在我們村附近的石宅,所有的資金都是我們家的。后來,日本鬼子來了,這個學校就沒有了。當時,我父親已經去世。
我為什么會去當兵呢?我小時候,日本鬼子到過石宅。日本鬼子壞得很,老百姓的雞也要,牛也要,豬也要。我想想,真是恨啊。
日本鬼子還做過最缺德的事。吃飯時間,他們沖到石宅石孟良家燒了一鍋飯,飯吃不完,日本鬼子居然爬上鍋,在飯里拉了一坨大便。日本鬼子就像土匪一樣壞,強奸婦女,燒殺搶掠,無惡不作。
靠讀書有什么用,不如去打日本鬼子
我在學校讀書時,國民黨抽壯丁。我大哥本來也被抽壯丁,我家拿出3000斤谷買了一個壯丁,代替了大哥的名額。
我大哥在馬橋頭教書,日本鬼子來的時候,老師學生都逃走了,大哥為了看守學校,沒有逃走,被日本鬼子抓住,活活打死,死時才四十來歲。
國仇家恨,我真是恨透了日本鬼子。我6歲時,父親去世,大哥就像父親一樣,對我很好。大哥被日本鬼子打死時,我8歲,已經有些懂事了,我發(fā)誓:“一定要為哥哥報仇!”
小學畢業(yè)后,浙東中學的教導主任吳始玉是杭坪人,因為這層關系,我來到浙東中學讀書。
當時,日本鬼子已經非常囂張了。讀書之余,同學們都在議論:“現(xiàn)在日本鬼子這么猖狂,我們還讀什么書!這是白白讀書,日本鬼子來了,光靠讀書有什么用,不如去打日本鬼子!”
我本來就恨日本鬼子,聽到這些,更加堅定了我打日本鬼子的信心。
我有個姐姐,嫁在浦江縣黃宅鎮(zhèn)鐘村。離鐘村不遠的新宅村,住著我的干爹。我怎么會有干爹呢?說來話長。我生下沒多久,家里人就把我的八字拿給一個秀才先生排八字。這個秀才先生也是我的堂舅舅。我兩個月時,堂舅舅拿來了我的八字,只有四行詩:
“少青壯年運不行;飛馬揚鞭爭利名。此刻恰逢皇壓頂,傾家蕩產命留存?!?
堂舅舅對我母親說:“這是個敗家子,要闖禍的?!蹦赣H很相信,為了破我的八字,姐姐介紹我認了干爹。
我干爹的弟弟,也就是我的叔叔洪祝軍在國民黨部隊當官。那天,他剛好回家來過年。那年,我13歲。
叔叔問我:“你在干什么?”我回答:“我在讀書?!薄鞍?,還讀什么書。你家這么有錢,日本鬼子馬上來掃蕩了,家里都要被掃蕩光了。打日本鬼子去!”
聽叔叔這么一說,我趕緊表態(tài):“我本來就想去打日本鬼子呢!”
“你能叫上同學一起去嗎?”“沒問題,我們同學都想去打日本鬼子。”
“這樣好了,我給你寫一封介紹信,你多叫幾個同學一起去?!?
我拿著叔叔的介紹信,連家也不回,叫了兩位家在浦江的浙東中學同學吳夢祥、柳樹園一起去當兵。
本來還想再多叫幾個同學的,可因為到叔叔介紹的特種部隊駐地安徽雄村,路費是筆不少的開銷,就沒敢多叫。
當時,三個人連路費都成問題。吳夢祥對我說:“你家有錢,你去想辦法。”
我跑回家,“偷”了母親陪嫁的一個大元寶。這個大元寶有50兩重,是母親留著給我娶媳婦用的。我把大元寶拿到浦江縣城后街當鋪,當了87塊白洋,當作三人的路費,來到雄村。
諸暨安華炸鐵橋受傷
雄村距徽州府5公里。特種部隊的教官都是美國人,裝備全是美式配備,陸軍訓練。我因為從小會游泳,挑選我進行水上特種訓練,炸日本鬼子軍艦,破壞鬼子水上交通。
訓練期滿后,編一個隊,到諸暨安華炸鐵橋。爆破隊中隊長叫吳國忠,浦江縣前吳人,他有個親戚在偽軍部隊當官,他也想當官為日本鬼子做事,爆破當天,就將我們的行動消息提前通知了日本鬼子。
當時,我們已經將炸藥裝上了鐵橋。日本鬼子從義烏和諸暨方向,分別駛來兩列火車,對我們進行夾擊。炸藥是有雷管的,緊急關頭,我們發(fā)現(xiàn)雷管已被逃走的吳國忠藏起來了。吳國忠后被我們抓起來,在安徽寧國砍了頭。殺他的,是他的親外孫,張盛堅(諧音),壽溪人。
沒有雷管,炸藥當然不會炸。怎么辦?兩列列車正面夾攻,鬼子的輕機槍子彈像雨點一樣掃射過來。危急時刻,美軍顧問命令我們“沖上去,炸藥搶下來”,第一批80多人沖上去,全倒下了,沒有一個活著回來。
美國顧問再次命令“沖上去”。我們的中隊長張世余,是天仙堂人。當時,我年紀最輕,是張世余的勤務兵。我們都是現(xiàn)代化武器,第二批沖上去的時候,我們主要做掩護。戰(zhàn)斗打了很長時間,美國“呼”來兩架戰(zhàn)機支援,輕機槍“嘩嘩”掃射,飛機“哄哄”轟炸,才炸了日本鬼子的兩列列車,最終把炸藥搶了下來。
這次戰(zhàn)斗,我們一共去了260多人,犧牲130多人。就連指揮作戰(zhàn)的張世余,也不幸被日本鬼子打中,英勇犧牲。我的右大腿也中了一顆子彈。當時,我還不知道痛。直到血浸透了褲子,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受傷了。戰(zhàn)斗時,美國醫(yī)生就跟在身邊,馬上對我進行手術,開刀取出子彈,進行包扎治療。兩個月后,我就痊愈了。現(xiàn)在,我摁去,受傷的地方還有一個洞呢。
一艘軍艦20多個日本鬼子。我炸了多少鬼子?
這次戰(zhàn)斗后,我們回到雄村重新編隊,我被編入滬杭支隊水上特種行動隊。通俗地說,就是破壞日本鬼子水上交通。錢塘江、黃浦江、吳淞口、崇明島、運河、太湖,這一帶都屬于我們支隊的戰(zhàn)斗范圍。
我一共親手炸了7艘日軍軍艦。其中,崇明島就炸了3艘、吳淞口2艘、太湖2艘。
是怎么炸的呢?先把炸藥放在一只箱子里,箱子外面放一塊磁鐵,人穿潛水服,背氧氣瓶。距離軍艦,最近不能小于三米,最遠不能超過五米,在這個距離范圍,只要放開炸藥,磁鐵就會自動吸到軍艦上。我一放開炸藥,就趕快撤離。這之后,數(shù)到10,即可成功引爆。
第一次炸是在吳淞口,我一點都不害怕。人是生定的,我這個人從來就不怕死。
太湖出口不多,日本鬼子的軍艦在太湖停不長,一般停3個小時左右。相對長江口、運河,停在太湖的日本鬼子軍艦更容易炸。一般每次行動,美國人都跟在后面。
你以為美國人都相信你???如果你膽小,扔了炸藥逃了呢?如果你不聽指揮,美國人就當場會把你打死。每次行動,還都跟著一個攝影師。我親手炸的7艘鬼子軍艦,本來都有照片,可惜現(xiàn)在都沒能留下。
其間,我受過一次傷,就在吳淞口。當時,我已成功炸了一艘日本鬼子軍艦。看到遠處的水面上還停著一艘軍艦,我想著還有炸藥,就又拿了一包炸藥,準備游過去再炸。沒想到被已經引起警惕的日本鬼子發(fā)現(xiàn)了,一炮打過來,我的右腿被彈片擊中。每次行動的時候,都有人掩護??吹轿沂軅?,掩護的人連忙上來搶救……
在雄村,還是美國醫(yī)生動的手術,四個月后,我腿傷痊愈。至今,我的腿上還發(fā)黑,疤痕明顯。
那時候我年紀輕,才14歲。第一艘軍艦炸了,美國人豎起大拇指表揚:“OK!”就很起勁,想著再多炸幾艘,多聽到幾次“OK”表揚。
一艘軍艦上起碼有20多個日本鬼子。你想想,我炸了多少鬼子?
如果還有這樣的機會,我還會毫不猶豫去打鬼子
除了炸軍艦,我還在宜興、蘇州、杭州、蕭山,炸過日本鬼子的四個炮樓。
鬼子的炮樓工事都做得很好,有一間房子這么大,兩層樓高。在宜興,一起去炸的有四個人。炸炮樓和軍艦是兩回事,日本鬼子躲在炮樓里,炮樓里一般有兩條狼狗,狼狗靈光得很,人還沒到炮樓,就開始狂吠。一叫,日本鬼子就知道了。所以,要想炸炮樓,應先收拾狼狗。
管宜興這個炮樓的日本鬼子很喜歡喝酒,經常到炮樓附近的一家飯店喝酒,還和飯店店主妻子關系曖昧。我們知道后,找到老板,做通他的工作, “日本鬼子總有一天要被我們打敗的”,希望他配合我們想辦法收拾狼狗。
我那時候年紀輕,最活躍,這些工作都是我去做的,“店主妻子要手表給她手表,要戒指給她戒指”。
日本鬼子的狼狗古怪得很,陌生人喂不吃,一定要熟人喂。喂熟以后,我們把安眠藥裝在包子里,兩條狼狗吃了以后,回炮樓就睡覺了。我們四個人,每人背了一箱炸藥,將炮樓炸得“連根拔”。炮樓里一個班12個日本鬼子,全被炸死了。
在蘇州、杭州賣魚橋、杭州灣也一樣,每次我們都是四人一組,四箱炸藥分四個方向擺放,同時引爆。在蕭山炸炮樓時,同去的一個戰(zhàn)友不小心,被日本鬼子發(fā)現(xiàn)了,日本鬼子架起機槍在炮眼掃射。炮樓四面八方都有炮眼,戰(zhàn)友打開一個手榴彈,塞進炮眼,想將鬼子炸死。沒想到,鬼子狡猾得很,將手榴彈推出,就這樣,在炮眼附近的三個戰(zhàn)友全部炸死,我因為離得遠,僥幸得以生還。
我用左輪手槍打日本鬼子百發(fā)百中。有時候兩支手槍帶在身邊,一支左輪,一支卡爾特,卡爾特有20發(fā)子彈,可以連發(fā)。美國人預料到危險的時候,叫你帶兩支手槍,帶兩支槍的時候,需要你時刻留心。
1945年,日本鬼子投降,眼看就要內戰(zhàn)了,我一看不對:我是打日本鬼子的,中國人自己打自己,我不打。1946年,我離開部隊,娶妻成家,先后在杭州、上海做生意,賣過火腿、豆腐皮,還當過供銷員。
我每個月只有350多元的低保戶和80歲以上老人補助。其中,光吃藥每個月就要花費250多元,用于治療心臟病、膽結石、高血壓等。
盡管現(xiàn)在生活不是很好,如果讓我選擇,還有這樣的機會,我還會毫不猶豫地沖上去打日本鬼子。我對自己的一生無怨無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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